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 第41节(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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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老太爷出身于书香门第,祖上是陪伴太祖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他少时读书科举入仕,一帆风顺。中年时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却在最如日中天时选择退出朝堂的漩涡,毅然回到密州开办义学。此后几十年间,他教了一批又一批的寒门之子往京都去。他们延续着梁老太爷的路子,读书、科举、入仕,而后在宦海沉浮中四散飘零,有些甚至在梁老太爷之前便离世了,譬如善禾的父亲薛寅。于是,梁老太爷的晚年,就是用自己最后的余温四处救人。去海陵县领回梁邺、梁邵如是,去金陵救回薛善禾亦如是。他的孩子们离开了,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尽量去救孩子们的孩子们。

  那会儿梁邵不懂祖父镇日坐在这把椅子里,究竟在看什么、等什么?现在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他在等那群抱着破布包、穿着破布衫、喊他“梁阿爹”、求他教授知识的孩子们。就像此刻的自己,他坐在这,光影流转中,他恍惚间竟看见善禾娉娉婷婷地立在那儿。他知道这不是善禾,但他不敢出声,怕戳破这场幻梦。

  也许那时的梁老太爷会在心中诘问:他把一个个成器成材的孩子送给朝廷,为什么临了了都回不来了?

  莫大的孤独吞噬掉他,也吞噬掉如今的梁邵。他头一回懂了祖父。

  也是在这个时候,善禾攒钱给他买的软甲送来了。

  软甲铺子的伙计不住夸赞:“这件软甲非金非铁,非革非皮,乃是我铺巧匠,不知耗费多少心血,采炼多少珍稀之物,千锤百炼,方才织就而成……”他还要说下去,却被梁邵打断。

  梁邵垂头看这细密如鱼鳞的甲叶,薄如蝉翼,硬胜寒冰,心头微动。他捧着软甲,径往祠堂去。一个飞身,轻易摸到了藏在房梁上的红缨枪。右手提枪,左手抱甲,他重回书房,取下悬在墙上的青霜剑,搁在紫檀书案之上。青霜剑的熠熠寒光下,是善禾所留的一首诗:

  一卧连理二载春,今朝自剪系丝纶。未许微尘蔽云衢,沧海珠明各显珍。

  他低吟道:“未许微尘蔽云衢,沧海珠明各显珍……”只觉心头阴霾渐渐驱散。

  梁邵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裳,腕子上带着红麝串,荷包里放着善禾的这首诗,还有一幅画——他从那本《新编绣像长生殿》里发现的、善禾画的画。画中,一对男女交叠仰睡在浴桶中,男子精壮手臂搁在桶沿,腕间松松垂一条红麝串珠,正滴着水。

  他铺纸舔墨,匆匆修书,方唤来成保、岁茗、岁纹。他对成保道:“明日你把这封信寄给大爷。”

  成保点头应着。

  梁邵又从他搁田契、地契的匣子里取出好几张银票,泰半交予成保:“祖父从前有个书院,只收读不起书的贫苦子弟,已关了许多年。这里是张提刑予我的五百两银,你且拿去,把那书院再办起来罢。”

  余银分作两等份,一份予岁茗、岁纹:“我从来没管过家计,很多事不明白。从前听二奶奶说,你们都十五、六岁了,再过两年,应是成亲的年纪。可惜家中再无主母,我亦不知如何安排。这三百两,你们拿去,就做自己的嫁妆。府里还有几个适龄的丫鬟,你们……你们自己想想办法罢……”他越说越不敢看岁茗她们。

  岁茗与岁纹愣了一瞬,泪水迅速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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