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49节(6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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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常说,女人是水做的。左相本还不信,如今一见平日气都很少生的人物,现下竟泪珠不断,不由得叹了口气。

  “先生,您还记着吗?”柳安予垂眸忍泪,拿着手背搌了搌脸侧,强撑起一些精神,“我儿时在轩窗外听学,冬日寒冷,青荷叫我捧着手炉,说尚能驱些寒气。执笔写字时,我却嫌碍事扔了,那时的雪冷,有如今日。”

  “记着。”左相稳步走着,闻言笑了笑,心中惆怅,“您啊,性子倔,生生捱出了冻疮也不说。还是您拿着书来问,老臣才看见的。您的手,就这么大点,堪堪握笔罢了,冻得指节发僵,竟也能写那么多字。”他边说边比划着,在掌心画了个圆。

  柳安予弯唇,眉间愁绪淡了淡,“哪有那么小。”她顿了顿,陷入回忆,“您那时给我一瓶药膏,特许我进学堂里听课。屏风之后,我围着暖炉,青荷在给我抹药膏,我听着屏风那边,成玉和修常朗声回您话的声音,当时就在想。”

  “若我不是女子,先生是不是就可以如教他们般,教我。”

  风渐大,左相脊背清直,垂下眼皮,“现下呢?郡主还是这么觉着?”

  柳安予摇摇头,伸手拢起耳边被吹乱的碎发,“现在学生庆幸,是个女子。因着旁人而怪自己,是蠢事,依仗自己,而改天下,才是幸事。”雪色盈目,她睫羽揽重,却字字铿锵。

  “臣也这么觉着。”左相欣慰地笑了笑,他语重心长,借着最后这么点路,教她最后一课,“所以郡主没必要把臣看得太重。臣只是借了一颗芽给郡主,施肥、松土、浇水、剪枝,能由一颗芽能长成参天大树,全仰仗的是郡主,而非臣。”

  “皎月本就是皎月,不是因谁说了什么,就不是了。”将到城门口,他沉了沉步子停下,回首看向她,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臣这一生,笔墨为刃、口舌为剑,斩天斩地斩奸佞,臣之所学,已用尽,自认不辱圣贤书。”

  “独独,愧对郡主。”

  他合拢双臂,不等柳安予反应,躬身缓缓作揖。

  风刮在脸上,像无形的利刃刮剜着血肉,“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臣府上书房的库中,您那只雕花刻字的书案上,由镇纸压着一封书信,就当是臣给郡主补的拜师礼。”

  “臣此生,能有郡主一徒,已心满意足。”

  听着这句话,柳安予登时绷不住了。

  柳安予受着他拜,捂着嘴忍泪,凝眸听着他宛如临别的语气,心里五味杂陈。大颗大颗的晶莹落在手背,灼得她肌肤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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