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寒(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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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赤崎警官,稀客稀客。”平时老人孩子叫警官,他也就一笑而过,就是个称谓,但跟自己同龄的人也叫警官,他有点不好意思。老板的笑容略微浮夸,声音竟然起了调,像是中途突然发现了意外般。天气糟糕,理发店的生意更是萧条,今天店里才来了几个客人,收入几十块,勉强够维持一天的房租。

  警官从玻璃镜里看到自己的头发,有点长,确实可以修剪一下了。他也不多言语,进了店在挨着门口的椅子坐下。扫视了一眼店里,除了老板,还有两个学徒,一个学徒正在里面的房间给客人洗头,一个很无聊地在翻一本旧杂志,里屋的学徒看到警官望过去,有点紧张地回望了一眼,继续埋头干活。客人是躺着洗头的,看不到脸,阔腿裤的裤脚一张一合。

  “您是要洗头还是剪头?”见警官不苟言笑,老板问。这里的人把理发叫作剪头,再俗气一点干脆叫作“剪脑壳”,老板自然不敢开这个玩笑。都说世上有两种登门让人害怕,一种是去登医生的门,一种是警察来登门。

  “剪一下吧。”

  赤崎警官把快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左边拨了拨,露出眼睛,眼神混浊。他轻轻叹了口气,岁月在人身上最悲哀的劫难,往往是从眼睛开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澈的眼睛就消失了。眼角的细纹看上去似乎比眉毛还多,女儿常说他是淡眉怪侠,不仅眉淡,还上下挑眉,尤其是皱眉的时候,像是左右眉毛相互挑衅。学校里只要有写爸爸的命题作文,女儿必写他的眉毛。

  头发确实长了,后脑勺的头发裹在大衣里,扎着后颈骨,硬生生地痒。

  老板亲自上阵,帮他把大衣脱了挂起来,动剪刀之前,老板又说:“您不妨闭目养神一会儿,很快就剪完。”

  警官闭着眼,问:“刚才站在门边的人是谁?”

  “刚才?”老板一脸云雾,不由得紧张起来,“下午除了里面的客人,就只有您来过。”

  “没事了,剪吧。”他也猜到老板会这么说。

  警官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脸色黝黑,他想起今年上初一的女儿在作文里写的关于他的句子:“他有一双如鹰的双眼,很有魄力,他是一名警察,我看过他在破案中的模样,也有几分害怕,但是一想到他那淡淡的眉毛,往上挑,不知有多可爱,真是怪侠,等他老了,那淡眉得多慈祥。”

  不知不觉,女儿很快就满十三岁了,警官心头一暖,马上又充满了愧疚,女儿在跟着他受苦。四十五岁的他,今年从寒戈镇调任到石井镇,两个镇相距一百多里,说是调任,实则是下放,寒戈镇的条件远比石井镇要好,在地理位置上,它挨着市区,教育和医疗都好上许多。

  这么大年纪突然调任,说没有不甘是假的,但依然得接受现实。

  赤崎警官的父母都是市里唯一一所师范高等专科院校的教授,为人正直,在铁饭碗的年代,知识分子家庭难免都希望儿子能接他们的班,可他最后还是选择做了警察。

  好在妻儿也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让他可以在石井镇尽心尽力地工作。调任两月,镇上的治安好了不少,几起大的群殴事件,还有几个外地假药商浑水摸鱼的案件,都处理得利落干脆。前天镇上正式发了公函,宣布了他的职衔——重大案件大队队长,昨天所里给他办了简单的欢迎仪式,未来要在这里扎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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