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朝露(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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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他的梳理下,慢慢阖了眼睛好似睡着了。她病后瘦得脱了形,憔悴得如同暮秋时的蝴蝶,旧日里瓷一样白的皮色透出些青色来,唯独一双眼睛里仍是旧日的神采。如今这双眼睛也阖上了,将仅有的生气和神采也藏住。

  他重又觉得十分孤寂。他想起两代人的权势相争和骨肉倾轧,当中无论贤明克己还是高才独具之人,都已纷纷作古,只有他这荒淫无赖之辈得以存身。他为时势驱赶至此处,终于将他早年祈求的安宁握于手中,却并无几分胜者的喜悦,得到的反是沉重的寂寥和灰烬一般的悲哀。

  国朝积弊已深,如同恶疾入骨的巨兽,要医治只得剜入心肺。他开始理解他叔父困兽一般的疯狂——当任何革故鼎新的试探都导向自毁,身为帝王所负的枷锁反是最为沉重。

  帝国的盛衰如春秋的荣枯,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然而这之中的众生是否亦有命运?

  若是有,那他和她的挣扎皆是徒劳,若没有,那无常的世事显然比命运还要残酷。

  她仍无知无觉般阖目卧着,如同瓷偶般没有生机。唯有方才他梳理过的黑发沉甸甸地自他掌中流淌下来,仿佛她性命的重量。

  “小麑。”他有一刹那觉得她也许不会再应答。

  “六哥近日——”她慢慢开口,在思绪中斟酌着字词,“——在朝会中见到我父亲,他可还好?”

  他闻言沉默许久,答说:“很好。”她是虚弱到神智昏聩,还是借此求他的恩典?凉国公已前往西凉,自然已不会列席京城的朝会。

  “我父亲老了,”她的眼里有真切哀戚的光。“可眼下还当得了六哥的将军。若是我不好——”

  他有些着恼地打断她。

  她停滞片刻仍是继续道:“——若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我求六哥替我看顾父亲。”

  他忽然为她的恳求觉得失落。虽他从来不是痴心的赤子,而这病榻旁半真半假的托付里,他私心希望她惦念的不只是家族的安危。

  “六哥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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