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君有常心】(5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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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祁庸往常都沉稳得像一块石,此刻却有些着恼,坐起身时,脊柱因乍然舒展而微微颤抖。她的胸脯雪白柔软如一双卧雁,那圆融起伏的线条似乎具有很美的音律。文宜控制着自己没有去看。

  “你坏我道场乱我心,你扰了我的清净。”祁庸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产生了莫名的焦躁,“人生在世,孤独无谓、不明就里。一朝分道扬镳,敛眉就食、俯首觅衣至经此终老,是人生的常态。日月交替没有尽头,沧海桑田永不止息,不论你的困苦与孤独至于何种境地,不论你的迷惘和愤怒怎样如蒸如焚,都不会有哪怕一片慈云为你吐泽、一帘法雨为你垂凉。因为天地不仁。”

  只要道心恒定,常清常静,则天地不仁俱是寻常,本没有可惊可怖之处。祁庸自忖并没有招惹文宜,也从来没有得罪过她,然而文宜却要来攻掠她的城防,破坏她的道场,为什么?平白无故,遭此一劫,利名关未破,情欲境又来,为什么?

  ——祁教授和她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教授不是来生活的,而是来死亡的,她支离的瘦骨荷载着忧郁和愤怒,仿佛只要能够平息她的灵魂,哪怕死去也不过是与睡眠一样的消遣。她确沉稳得像一块石,冷且硬,毕竟,有谁能说稳定的低落算不上情绪稳定?

  “人有叁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窍。断岸飘鼓如轻埃,兰摧玉折春扫雪,人间百刻乃一息。你说得固然对。”文宜抚摸她的手背给她顺顺毛,目光仍殷切地拢着她,“然而春秋无定法,君子有常心。麟女,你望着我的眼睛,你是否相信我们有宿缘。纵使相逢已不识,悲欢何限?不如团圆如故。”

  她的容人之量早就逼近极限。从头回见面时,文宜问她‘给你五百万怎么样?’至如今在她的床边堂而皇之、振振有词地说些不着调的话。祁庸对眼前这个人本该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她觉得自己理应恼羞成怒地爆发一次,推开她,怒斥她,甚至扬手给她一巴掌。有时祁庸会在她身上瞧出一种离人很远的错觉:文宜像师母养在山院里的那头细犬,平日里形如白象势如枭,八面威风吹不动,可一旦见了大师姐的爱猫,就哼哧哼哧地趴爪撅臀,全身心地高喊‘跟我玩跟我玩跟我玩!’然后惨遭两记硬桥硬马、气吞山河的猫咪邦邦拳。

  祁庸的手背上青筋迭起,她的大脑在反复思考文宜的话,这并不影响她手上正攒着劲儿,酝酿一个响彻云霄的巴掌。她在文宜的脸上找靶子,正欲引肘舒肩,不期在光影婆娑间望见她盈盈欲流的双眼。

  一双爱目,连使用权都是问天借的。

  命运何其阴险,横生枝节,无风起浪。名利心牵缠、情欲念难断,何来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祁庸紧绷的手掌松懈了,这次未及她忍让文宜,那被唐突、被打扰的感觉就已逐渐在头骨中消解。

  “我大师姐养了一只猫,窜房作乱,无所不为。我贴完对联准备从包台下来时,并未注意到那只猫紧挨着我的鞋跟,左脚绊右脚,仰面摔在我师母的菜地里。缓过劲儿来才发现,我的脑袋距离师母压地膜的大灰岩只有不到五厘米。伤筋动骨和英年早逝,两害相权,落了个前者,我还得感谢命运的不杀之恩。”

  她恢复了往常那种两不相干的神色,“我提起这件事,是想说,我不相信所谓的宿缘世念、也不相信情根业债,我不会因为命运给了我几天好脸,就忘记它原本是个什么德性,但我确实相信你所说的‘悲欢何限?不如团圆如故’。你说服了我,我接受你的求爱,但我不知道怎么爱你。你自便吧。”

  “我又想到一句很俗的话。”文宜刚一获得祁教授的访问权限,便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后者她又争——”

  祁庸无法预料文宜这张嘴里能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语,于是赶在自己尴尬之前采取行动,将她吻住,小鱼嘬食般吮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不想听,又不好意思直说,就堵我的嘴。”文宜失笑,见祁庸视线游离,回避她的目光,干脆更进一步,与她脸腮相贴。她一直裹在被窝里的身体热腾腾的,文宜摩挲着她的耳廓,问道“我很好奇,麟女。你说你或许根本就没有感情,那你有性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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