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录 第23节(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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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蓁闻言松了一口气,想到丈夫风流倜傥,书房里有些艳词原不足为奇,哄道:“这种诗不好,别理了,你只读姑姑教你的那些。”徽儿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吟吟地道:“阿娘,姑姑也抄这首诗呢,所以我才想去问问她。”

  杜蓁满头云雾,皱眉道:“你姑姑是个正经女孩儿,怎么会……”她忽然想到,或许是承麟将云舟之事告诉了妹妹,完颜宁有感而发,情不自禁地写下诗句,又转而想到,说不定完颜宁并不敌视云舟,她真正的态度就藏在诗里,便抱起儿子,认真地问:“徽儿,你还记得原文吗?”徽儿眨眨眼,笑道:“记得呀,姑姑抄过的诗,我都背熟了呢。”杜蓁大喜,忙叫儿子写下来,可徽儿却有几个字只会认不会写,见母亲皱起眉头,便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诗笺:“阿娘别急,我有姑姑手抄的,给你看!”

  杜蓁喜出望外,接过一看,果然是完颜宁秀逸的字迹,可文义却看不大懂。徽儿向母亲解释了子规啼月、庄生梦蝶,又述说了玄都观“前度刘郎今又来”的典故,皱着可爱的小鼻子说道:“就这句章台折柳藏破镜,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杜蓁犹豫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咬牙道:“徽儿乖,这诗借阿娘用一下,马上还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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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舟诧异地接过诗笺,打开一看,明明是自己密封了寄给完颜彝的诗,字迹却是另一个人的,登时愣在了当场。杜蓁小心地问:“周妹妹,这诗是什么意思啊?”云舟回过神,疑窦丛生地反问道:“这张诗笺何人所写?王妃又从何处得来?”杜蓁有些尴尬,这些日子以来,她并未提起过完颜宁的存在,只能含糊地道:“是……徽儿的姑姑。”云舟越发惊讶:“郡主?她抄这首诗做什么?”

  杜蓁有口难言,若说出完颜彝与小妹的情/事,势必对她打击更甚,只能张口结舌地干站着,神色局促而窘迫。云舟蹙眉看了她片刻,叹了一声,淡淡道:“罢了,不重要了。”万念俱灰地将纸张递回给杜蓁,轻描淡写地道:“这是我的诗,不知郡主从何处听来,我也不想知道了,随便大家取乐吧。”

  杜蓁大吃一惊:“这是你的诗?!那……那她为何要抄录?”她百思不得其解,命侍女叫来徽儿,当着云舟的面亲自问他。

  不多时,徽儿蹦蹦跳跳地走来,向母亲拜了一拜,又笑眯眯地唤了声“周孃孃”,云舟微笑以应,又拈起诗笺问道:“小公子,这张纸,你从何处得来?”

  徽儿笑道:“我从爹爹那里偷来的。”杜蓁一愣:“不是从姑姑那里得来的么?”徽儿笑道:“孩儿没进宫,哪能见着姑姑?这是爹爹带回来的,我一眼就认出了姑姑的笔迹。”云舟问:“公子的姑姑不是这府里的郡主么?”徽儿笑道:“我姑姑是兖国长公主,她住在宫里。”

  云舟点点头,微笑道:“公子,王爷有一位好朋友,是个大将军……”徽儿拍手道:“是!是伯伯!伯伯是定远大将军,将来要教我骑马射箭的!”云舟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神色愈发温柔,身子慢慢低下去,静静地问:“你的姑姑——兖国长公主,认得这位伯伯吗?”杜蓁心惊胆战却不知所措,只见徽儿嘻嘻一笑,粲然道:“认得呀!伯伯很喜欢姑姑,姑姑也很喜欢伯伯,他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杜蓁颓然掩面,心虚地唤:“周妹妹……”云舟应了一声,仍保持着低俯的姿势,柔声问:“小公子,你姑姑,一定很美吧?”徽儿眨眼笑道:“周孃孃也很美呀。不过姑姑爱穿白衫子,爹爹总笑她是雪人。”云舟微微一怔,缓缓点头,轻声道:“宫里,雪人……原来是雪娃娃呀,原来他找到雪娃娃了……”

  她微笑着,慢慢直起腰,抬头看见杜蓁满脸是泪,平静地道:“这些日子,叫王妃左右为难,实在抱歉。”杜蓁惭愧无地,无言以对。云舟又对徽儿道:“这诗不好,从头到尾都是妄语,公子不要读了,也去告诉你姑姑,叫她不必再挂怀了。”徽儿扑闪着大眼睛,犹疑地道:“不好吗?可是还有人抄录呢。”一边说,一边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素笺。

  云舟双手抖索起来,一手捧着一张诗笺,两幅字内容一模一样,唯有字迹不同——左边一副是秀逸出尘的王体行书,法意兼备,骨澈神清;右幅却是娟雅的簪花小楷,宛然芳树,穆若清风,正是自己的亲笔信。

  杜蓁也看得呆了,忙问道:“这张纸你又从哪里得来?”徽儿咯咯笑道:“也是从爹爹那里偷来的。”杜蓁如在云里雾里,徽儿见母亲神色焦切,便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我听姑姑说过,她小时候躲起来偷偷看书,从没被教养嬷嬷发现,于是我也学姑姑,躲在爹爹书房里看书,也没被爹爹发现……”徽儿得意地笑道,“有一天,我正在看书,爹爹走了进来写了封信,写完之后拿火折要烧这张纸,这时阿娘来了,爹爹就把纸藏在书里,我等爹爹和阿娘出去之后,偷偷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首七律,里面有些典故我明白,有些却不明白,就自己翻书琢磨,也很好玩。”杜蓁奇道:“你爹要烧这张纸?为什么?”徽儿摇头笑道:“孩儿也不知道。就在今天,爹爹又到书房里写了封信,然后又把一张信笺放在案上,我怕他又要烧了,就趁他翻箱倒柜的时候偷偷转出去看,一看又是这首诗,竟换成了姑姑的字迹,那可不能让他烧了,姑姑的笔墨,我都要留着的!”

  云舟颤抖着看着两张诗笺,忽然笑了,抬头望向初夏澄蓝的天空,不住地点头,像是伤心到了极处,又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徽儿讶然道:“周孃孃,你想明白啦?可我还是不懂,爹爹为什么要烧这诗?”云舟笑了笑,柔声道:“你爹很爱护你姑姑,其实周孃孃也有个哥哥的,他也是这样爱惜我,现在我要回江南去找他了。”徽儿自然没听懂,却乖巧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杜蓁却隐约有些明白过来,瞪大眼睛不愿置信地问:“你是说,王爷为了妹妹,没有寄出你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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