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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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写英文,我写中文。他知道我的母语就是我要抓住的根,他尊重我的这份坚持。他常常笑着对人说:我永远用一根手指头,在一架老古董打字机上敲打。华苓写作用电脑,用电脑写中文呀!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个一个复杂的小图画就跳出来了!神妙极了!

  哪有那么神妙?Paul认为我神妙,我就很得意了。

  我的书房对着爱荷华河,河边一溜柳树,那就是我的江南。Paul为我在书桌旁安了一面长镜,对着一大片落地窗,映出另一个江南。我和Paul在一起,在他家园里两个江南之间,非常满足。Paul知道我在他的家园里,满心感激。

  我们俩都喜欢人。形形色色的人。从白宫到小杂货店,都有我们的朋友。石矿工人、农夫、诗人、小说家、演员、艺术家、音乐家、加油站工人、科学家、杂货店老板。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爱好──语言。我们共同欣赏好文好诗,也把语言当游戏,像打乒乓球一样,砰,砰,砰,一定要战胜对方。

  我说:在别人面前,我的嘴不快,只有在你面前,我的嘴特快。

  Paul很得意地说:我给了你智慧。

  我的智慧全浪费在你身上了。我马上回一句。

  我们也喜欢谈话。旧事,心事,人事,世事,国事,家事,公事,闲事,文墨事,无所不谈。和他谈话,是一种享受,和他斗嘴,也是一种享受。

  我这辈子恍如三生三世──大陆,台湾,爱荷华,几乎全是在水上度过的。长江,嘉陵江,爱荷华河。Paul和我各自经历了人世沧桑,浮沉得失,在这鹿园的红楼中,对失去的有深情的回忆,对眼前无限好的夕阳有说不尽的留恋。

  《三生影像》 我俩和女儿们(1)

  我两个女儿薇薇和蓝蓝在台湾出生。成长期间,她们的爸爸在外十一年──韩战期间在日本盟军总部做翻译工作三年,他英文和日文都很好,1957年到美国进修。两个女儿都是我母亲抚养的。

  母亲和两个女儿是我在台湾十五年生活的支柱。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由中国》,以及当时我所感受到的恐惧和对自由的渴望,对她们都有影响,虽然她们那时似乎懵然无知。

  诗人商禽说:两个女儿各有聂华苓一半。两个人又各自发挥到极致。

  两个女儿小时在台湾都学钢琴和舞蹈。来来往往都是文化界的朋友。那样的环境就隐隐约约为两个女儿打下了她们成长的基础。

  我1964年从台湾来爱荷华。她们寄住妹妹月珍家。我为她们办理来美手续,颇费周折。正路不同意,签证也困难。房间放着两个女儿的照片,看着想念,不看更想念。她们终于在1965年成行,那是我到爱荷华后最高兴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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