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5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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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女生的事情比较小,我觉得无论企图塑造什么样的形象,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们见到的每一个人,难道都是他们”真”的一面吗?恐怕也不见得,那彦要这样搞法也没有什么不对,只要他高兴就好了.可是,如果他在架构形象这件事上,得要把我当成一块踏脚石,那我就真的~很难以接受;我们这些同学,都是从小学,有些甚至是从幼稚园,在同个学校一起长大的,没有人不知道彦和我两个人的交情,可是,渐渐我发现,彦在学校里处心积虑的回避我;任何需要选组的活动,如果可以,他不会选在跟我一组,自由排队时,他绝不会跟我排在一起.可是很不幸的是,我们两个人身高没有差太多,成绩也没有差太远,要避开我,实在是太难了,于是,他的另一个动作是,如果我们两人无可避免的得要在一组或是在附近,他就要躲到另一边去,就算中间只隔一个人也好,总之就是不要在我身边.

  可是,没人看到我们两个的时候,彦就马上判若两人;比方说我们在厕所碰到,彦见四下无人,就马上凑过来亲我一下,或是体育课我们刚好掩在树背后,他会伸手在背后拢我的腰际,更不要说有次不知道什么样的福至心灵,他在我耳边悄悄说去化学实验室等他,于是我就去了,然后他在放着一堆泡在福马林里的标本桌前捧着我的脸热烈的吻了好一阵子;在这些时候,他的目光里都有那种闪亮的热情和”非我莫属”的专注,可是,那种热力–却烤得我口乾舌燥,头晕目涔~

  我觉得他把我当成情妇;在人前把我撇得一乾二净,人后却又对我热情如火.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他这样,我觉得很伤心.

  问题是,我不知道要怎样让他知道我对这种事情的伤心,因为我若是说穿这一点,那等于明摆的是拆他的台,这样他会既尷尬又伤心吧,所以我也不愿意.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时间仍然那样过去,日子仍然这样下去.

  然后,渐渐我寻着了自己的安全城堡–虽然这城堡一直在那里,可是我从来都没有那般感觉它的重要性的–就是我们的音乐.

  我们仍然一起练琴–也许这是我们之间唯一没有改变的事情;初中后功课渐渐吃重很多,我们做完功课准备完考试常常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通常我们两个都已经累了,可是,当我们接触到自己的琴,神奇的力量即刻注满全身全心,一切世间的尘埃没有办法近身半分,我们像两个像在另一度空间的仙子一般,毫无界线的悠游漫舞在音乐的世界里,美丽而婉转,热情而恳切,温柔而清脆,悠扬而细緻,缠绵而悽怨……音符的起伏潺潺叙述我们无法言喻的心境和情绪,只有在那些时刻,我才感觉到我们可以毫无迟疑或忧虑的交换炽热的感受和饱满的情爱;我闭起眼睛,全心全意徜徉在流着我们生命精髓的音乐中,彷彿呼吸到全世界最后的一口氧气般,虔诚地珍惜着;到那时,我突然明白,没有和彦一起的音乐,我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可是,这一把像悬崖边上唯一一株小草一般的”生”的希望,没有多少时候就被毒药浇到,而在瞬间枯萎~

  那毒药是-彦决定跟一个女生练习演奏双钢琴.

  那个女生也是我们的钢琴老师的学生,因为搬家,她才从别的老师处转来没有多久.初二寒假前那次演奏会她也有参加,据说她和父母对彦感觉惊为天人–我听到这样的评语,不禁嗤之以鼻;有女生不把彦当”天人”的吗?那一定是在说笑吧?!那个女生比我们大两岁,已经高一了,也是从小就学钢琴,我记得她那天的演奏,她的造诣真的非常高,据说她想挑战双钢琴,进入演奏的另一境界已经有一阵子了,所以她一直在找合适的伙伴.彦当然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之一,可是老师可能把我们两个当成一”组”的,所以就没有推荐彦,但既然那个女生点名,老师就把话带到,而没有想到,彦一口就答应了.

  听到彦的回覆,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呼吸也彷彿停住;我听到身体里有玻璃掉到地上碎片四散崩裂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有任何不同的意见;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对乐器走上不太相同的路子;我比较偏向小提琴,彦则偏向钢琴,但两种乐器我们都还在继续学下去.或许是因为彦偏向钢琴,所以彦妈觉得彦嚐试新的空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也可以跟彦弹双钢琴啊!如果他要练双钢琴,为什么不问我呢?以钢琴造诣来说,我知道那个女生的程度在我之上,尤其她表现得很热忱,这种伙伴理论上是可遇不可求.可是我…..老师觉得我跟彦搭档已经够久了,我应该试着跟不同的对象配合;算是安慰我吗?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以你的表现,要找人跟你协奏很容易的!”天知道我不需要”协奏”,我需要的是彦!我眼睁睁的看着彦离开我们的音乐世界,欲哭无泪,万念俱灰.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躲在角落里舔噬自己的伤口.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我仍然赖在彦家,所以我们还有仅存的夜吧.可是,我的冀望显然非常不切实际,因为要跟那个女生练琴,彦的时间安排大作改变;放学后彦不再跟我一起回家,而每天都到钢琴老师那里和那个女生一起练琴,原因是只有那里有两台琴.他们练完都满晚的了,回家彦就只是很快的吃晚饭,而同时间彦妈都叫我去洗澡.之后我应该练琴,但彦得要做功课.练完琴,如果我妈妈在家,我就该回去了,那时彦一定是还在唸书.我妈如果不在,我要在彦家过夜的话,彦妈就会催我去睡觉,那时彦就会去洗澡,同时把书搬出去,洗完澡后在饭厅继续唸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在彦黑暗空洞的房间里入睡让我非常不习惯,尤其那个房间里有彦的气息,可是没有他在我的茧里,我真的是发狂的受不了.有一天晚上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忍受,起来偷了一件彦的随便什么衣服,塞进被窝抱着它硬闭上眼睛,可是那种感觉好像抱着一条蛇褪的皮一样,作呕的感觉让我厌恶自己,我一个人在被子里哭到彦捏手捏脚的进房间;他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睡着,没敢过来找我,我不知道在赌哪门子的气,不肯过去他床上,就这样,我渡过恶梦连连的夜,早上眼睛泡肿,眼下紫黑.

  我的音乐也是一个灾难;跟彦在一起的时候,一首曲子我们两个人常各自练习三个版本:独奏,我伴奏他,他伴奏我,只是独奏和被伴奏的版本通常没有多少差别.没有彦,我的老师说这样也好,因为我只需要练独奏,多出来的时间我可以多学几个曲子.问题是,心神的混乱,我根本没有办法练习,刚开始乱腔时,我老师还打趣说我的繆思不在了,我失去了詮释音乐的灵感,可是渐渐他开始对我的表现感到不满,他认为我不用心不认真,有兴致时他鼓励我,给我打气,我让他气不过的时候,他就叫我乾脆不要学了.没错,我的确不是很想再学下去了,难听的琴声像我莫名其妙的人生,我仍然在那里茍延残喘,但是我可以不需要学什么琴不是吗?

  可是,我连讲说我不要学的胆子都没有;每天晚上,我仍然在彦妈的催促下幽幽奏着呜咽一般的琴声,发洩我心底的哭泣.那种绝望的尖吼,连彦妈都会问我说”你是怎么啦,怎么奏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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