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危机(5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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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勰马上识破了母亲在撒谎,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父亲严洪是不是不在家?!回答是一段不打自招的沉默。东勰又问,他去哪了?还是沉默。东勰再问,母亲便在听筒里抽泣起来,她用哭腔问儿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东勰心想这样不是办法,母亲一哭起来根本无法正常交流。于是他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告诉母亲等他回家再跟她解释。

  在天亮之前,东勰终于接到了adam的电话。adam的声音比母亲的还要嘶哑并且充满了疲惫,语调里再也没有了那种一贯傲慢的曲里拐弯。他告诉东勰这次的事情很棘手,这不是寻常小事,在中国大陆,一旦明星沾了毒,演艺生涯基本上就结束了。东勰在电话里央求他,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嘉穆连烟都不会抽怎么可能会去吸毒藏毒呢?嘉穆一路走到现在是多么不容易,他请adam千万不要放弃他,无论需要多少公关费他东勰都可以去想办法。东勰知道自己在说大话了,他不是没见过经纪公司烧钱的速度,他还要发展多少“客户”才能让他想出办法?可是饮鸩止渴也好,抱薪救火也罢,那一刻东勰的脑子里根本容不下逻辑思维。

  adam有气无力地打断他,还是那句话,你实际做过什么不重要,公众相信你做过什么才重要。他告诉东勰,这次和以前不一样,这次的事情不是靠公关能搞定的。明星出轨、劈腿、睡粉问题都不大,因为私生活再怎么混乱那也都只是私德的问题,只要时间一长,只要粉丝不计较,他就能继续在舞台上站着。但是涉毒不一样,那是犯法,哪个平台哪个公司敢和犯了法的艺人合作呢?国家会让这样的艺人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给全国人民树立坏榜样吗?东勰在电话里几乎要吼起来,他说嘉穆是被冤枉的,那些媒体去跟风造谣也就算了,怎么连他也不分青红皂白?!adam却很平静,或者说很疲倦,他懒得辩了,他只告诉东勰,跟他adam喊冤没有用,现在所有的媒体已经把这件事炒上了天,你不拿出十足的证据就是把长城哭塌了也没有用。在通话最后,adam心事重重地告诉他,公司方面正在考虑和嘉穆解约,虽然他正在全力争取,但是现在看来机会不大。东勰在听筒另一边急得直扯头发,眼泪憋在眼眶里,他跟adam道歉说自己刚刚不该吼,同时他恳求adam再周旋几天,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拿出足以证明嘉穆是清白的证据。

  当黑夜刚刚被晨曦染得蒙蒙亮的时候,东勰坐上了飞往老家的飞机。他的困劲儿来得很突然,可又睡不实,飞机上不时响起的通知总是将他的睡眠打断,那些短暂的似梦非梦的画面在他意识和无意识之间往来穿梭,让他的知觉很疲累。

  画面又退回到嘉穆被捕的时候,有好多人一下子涌进了小小的三室一厅。在梦里,东勰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能看清他们衣服上的警徽,好多警徽。嘉穆被这些警徽前后夹着,跟着他们往门外走。他冲他喊,朝他跑,可是他根本发不出声音也跑不动。他看到嘉穆在回头对他笑,让他回去。再然后,出现了很多拿着麦克风和扛着摄像机的人,他们的嘴巴不停地在说话,不停不停地在说话。他们的闪光灯好亮,他们的嘴巴好吵,他们的表情好狰狞可怕......

  东勰像溺了水一样捯上来一口气,接着大汗淋漓地醒来。太巧了,那些警察,还有那些记者,他们怎么会像约好了一样如此巧合地在同一时间赶到?警察在行动之前会先去通知记者吗?还有,所谓“接到群众举报”,那个“群众”到底是谁?是严洪吗?可是为什么呢?

  广播这时又响了起来,通知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东勰打开遮光板,老家的天气好得不像样子,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全家一起去郊游。他撕下左手拇指上的一根倒刺,血一丝丝渗出来,他将手指含在嘴里,他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

  东勰下了飞机直奔家中,看到母亲穿着睡衣呆呆地坐在餐桌旁,不知已经坐了多久,有人开门进屋她也没有听见,也许从接到儿子的电话以后她就没再合过眼。母亲今天没有戴那副茶色的眼镜,因此她死掉了的左眼在其他正常的五官当中呈现出一种相当可怖的怪异。

  东勰叫了母亲一声,母亲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脖子应激地一缩,语言领先于意识脱口而出:回来了?累不累?吃饭了吗?她站了起来,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站起来,只好又坐回去。

  东勰问,严洪呢?母亲转身进了厨房,没事找事做地整理起那些原本就井然有序的锅碗瓢盆,她说她不知道,她还说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东勰马上就断定母亲在撒谎,母亲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所以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在撒谎时与平常有多么不同。如果她真的好几个月没见过严洪,她说的话一定是:“问谁啊?咱可不知道!”或者“他爱死哪去死哪去!”而绝不会是轻描淡写的“不知道”三个字。

  东勰顾不上照顾母亲的情绪了,也没有时间和耐心去怀柔地把母亲的实话哄骗出来。严洪现在很可能成了个极其危险的定时炸弹,因为毒品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他主动放弃自己所有的社会身份:丈夫、父亲、儿子......为了那一口吸的,他可以想都不想就去做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东勰质问母亲,到底知不知道父亲严洪现在都在做些什么。母亲被问得一愣,他还能做什么?到处瞎跑呗。跑什么呢?母亲不说话了。东勰又问,难道母亲从来没对严洪突然瘦成了皮包骨感到过奇怪吗?难道家里那些凭空消失的钱被严洪拿去做什么她从来都不问不管吗?东勰知道他说了也是白说,母亲如果是个有主意的女人老早就应该给自己做主离开这个牢坑了,而不是像现在,一副茫然的表情迟钝地看着儿子。她不明白儿子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又不敢问。东勰把嘉穆被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又将自己的怀疑和猜测也告诉她。现在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与那袋白色粉末有关系的人,除了他父亲严洪就没有别人。

  母亲被儿子的结论吓得直晃脑袋,恐怕她不是对自己丈夫的奇怪变化和诡异行踪毫无知觉,她害怕的是心里面那个恐怖的疑团被儿子证实了。东勰又一次几乎严厉地质问母亲,到底严洪在哪?他知道一直以来父亲都像个寄生虫一样活着,就算藏得再深也不可能不去吸母亲的血。可是母亲就是死咬着不知道,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哭,其他的多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东勰拿起手机就说要报警,既然她一口咬定不知道,那就让警察去找,他严洪有没有犯事警察自然会给个说法!母亲疯了一样冲过来抢手机,一面号哭一面撕扯捶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儿子了,而是一个即将夺走她丈夫的野蛮人。她对丈夫或许有各种怨恨,发起狠来能让那个男人在自己嘴里死上无数次,但是她不能允许谁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她的两条手臂像两根竖起来的藤条一样抽打在儿子的胸口、脸上,同时用含糊不清的嘶哑嗓音吼叫:“那是你爸!你要报警抓你爸?!你连我也抓走吧!你把你爹妈都送牢里去,以后没有人拖累你!”

  东勰是应付不了这种状态下的母亲的,他只好用两只铁箍一样的手臂将母亲紧紧箍在怀里。母亲一声长过一声的哭嚎被闷在了东勰的胸口,听起来像是受伤的母兽在痛苦地绝叫。

  东勰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蹲在母亲的膝盖旁,母子二人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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