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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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让李小芸发了疯,咬着牙根使劲在他胳膊上掐,骂他:“我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跟我说这些?”没一会儿张沉胳膊上被掐出许多青紫印子,李小芸发觉自己掐孩子的力道太重,又猛地收回手,转身背对他,哽咽着:“妈妈把什么都给你了,活着全都是为你,你可不能不活,不但要活还要出人头地,听懂了吗?”

  张沉侧着脸看妈妈的背影,说:“我不想出人头地。”

  刚说完他就看到妈妈转过身,怒瞪着眼冲向他,那只布满厚茧的手啪地一声扇在他脸上,他不知道一个瘦小的女人有这么大力气,竟被扇懵了,接着听到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怎么就不懂妈妈的苦心?你爸跟我说等你初中毕业就去给钢厂老胡送礼,把你安排进一个活儿轻的车间里,你这辈子都要待在工厂里和那些个零件打交道了,你怎么就不懂?”

  张沉盯着她因为暴怒而绞在一起的脸,慢慢把手覆在她干枯的手背上,说:“我懂了,我都懂了。”

  初中以后张沉猛地抽条,个子一天比一天高,原先姑娘相的脸也渐渐变得男性化,学校里的男孩再也不敢惹他,女孩间反倒受起欢迎来,那时家属院里总有认识的奶奶摇着扇跟李小芸说:“你家张沉被我孙女预定了。”

  李小芸表面打着哈哈,心里却想:我儿子又帅又聪明,以后可是要考名牌大学的,考去大城市准能钓上有钱人家的闺女,谁留在这里等你们?她还做着不切实际的青天白日梦,晚上回家却见门口靠着脸上沾血的张沉,李小芸吓坏了,跑过去拽他的袖子,急着问:“你脸上怎么全是血?”

  张沉拿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但血早已干透,怎么也抹不下来,最后还是李小芸把他领回屋,拿来湿毛巾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忧心忡忡地问:“你跟妈妈老实说,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张沉说:“我把我们语文老师的头打破了。”

  毛巾唰地掉在床上,李小芸给他擦脸的动作瞬间僵住,她大半天才回过神,瞪着眼骂他:“你怎么能打老师?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打老师?”

  张沉捡起掉在床上的湿毛巾,自顾自擦起脸上余下的血迹,说:“我忘记了。”

  天上的雪愈下愈大,附近没眼力见的小孩还没走,甚至吵闹着在他不远处堆起雪人来。张沉依然仰躺着,又想起高考出分那一天,他也像现在一样躺在墓园地上,只不过那是个夏天,脊背下的地面微微发烫。他记得那一天发挥超常的分数像个巨大的漩涡卷着他,把他扔向正中间。张沉忽然发觉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真正从漩涡里爬出来,只能从旁边草丛里掂起一根钢棍全力砸向自己的腿发泄,等一股温暖的液体顺着小腿流下来,他才如释重负,哐地一声把手里的钢棍扔回草丛里。

  大学第一天,自来熟的宿舍老大把他拉去角落,揽上他的肩,神秘兮兮地问:“听说你高考分超了咱们系快一百分,真事吗?这么高的分怎么跑来咱学校读?”

  张沉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老大再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嗓子压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说:“咱学校中文系有个我相熟的朋友,他是你们云城人,说当时分一出来你们学校领导就拉了大红的横幅。”他撞了下张沉的肩,眼里全是好奇,“真的吗?”

  张沉说:“我忘记了。”

  “这还没俩月就能忘?我可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的高考分。”说着老大忽然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这种好奇却不知怎样开口的表情张沉实在太熟悉,旁边人刚捏着嗓子挤出半句:“有个事想问问你,我那个朋友不是和你同一个地方的人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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