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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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处在这样一种无望的境地里,所以任何一点儿欢乐与美好都成了极为可贵的东西。或许正是由于这样,戏园子的生意反而慢慢又好起来了。

  观众里也有侨民和占领军的高官。人家既然买票来看戏,戏园子也不能把人家撵出去。所以照旧是演的,只是台上台下,都捏着一把冷汗——屠城都干得出来,已经不能把他们当作人来看了。

  秦梅香不去想这些,上了台,他就只管唱。唱姹紫嫣红,也唱断壁残桓。唱放诞纤丽,也唱婉转悲歌。

  他心中的那些不能与人言,都在清润婉转,若泣若鸣的声腔里了。一曲终了,底下的欢呼声比当年城中戏曲最火热时尤甚。他一再谢幕,下面的掌声仍然久久不歇。如若按照旧规,这种情状少不得要返场加唱一折半折,只是如今因为宵禁的缘故,这个旧俗不得不抛弃了。

  如今一下了戏,他连卸妆都不敢多花时间,往往只卸掉头面和戏服就匆匆从戏园子后门回家了。倭人军官对他的兴趣一点儿都不亚于当年那些遗老遗少,军阀巨贾——仿佛一个人若是生得美,总是逃不掉这样的宿命。

  他回了家,偶尔也对着镜子发呆。何翠仙当年的话老是回响在耳畔:“你道我为什么唱黛玉,你为什么唱绿珠?因为黛玉就是我,绿珠就是你啊!”

  红托盘上的彩头送来了许多次,他不能也不愿收,就那么把它们丢在了戏园子的后台。曾经的金珠宝贝,如今倒变做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拿,就那么灿灿地积在角落里吃灰。

  这个冬天比秦梅香经过的任何一个冬天都冷。一次他偶然路过许公馆,那上头如今已经插满了太阳旗。他站在门口多停留了片刻,回去便发起了烧——每天冬天他都格外难熬一些。

  因为病着,倒有了闭门不出的理由。他抱着南哥儿,手把手地教他拉胡琴,弹琵琶。南哥儿暖呼呼的一个小人儿,如今倒成了秦梅香最大的安慰。另一个安慰是小玉蓉,秦梅香教了他许多出杨清菡来不及传的戏,最后又把自己的独门戏绿珠坠楼教给了他。

  小玉蓉越学越觉得不对劲。他们这一行,有老话讲——宁给十亩地,不教一出戏。与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是同样的道理。人人手里都要有些压箱底的玩意儿。可是看这个势头,秦梅香是什么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了。

  小玉蓉觉得慌:“师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甭管外头什么样儿,咱还得好生唱戏,好好活着。”他知道秦梅香这些年经历的事儿,也知道如今那些鬼子和汉奸的觊觎。唱戏的都知道戏谶的说法,他也怕绿珠的命应在秦梅香身上。

  秦梅香倒是反过来宽慰他:“你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师父不在,我替他把该教你的玩意儿都教了……免得他回来考校的时候,见你没有进境,又要扬鞭子了。”

  小玉蓉欲言又止,却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或者可以安慰的话。于是只得默默地加倍用功学戏。

  秦梅香没说的是,东洋人请他过去唱戏的帖子,已经送来好几回了。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小玉蓉。秦宅很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瑞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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