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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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勖得意洋洋回到太原。他是个孝子,每次出征之后回宫,一定忘不了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和母亲一起在戏园看了两台大戏,李存勖又急不可耐地赶回王宫,在那里,还有一场丰盛的晚宴在等着他。现在的他春风得意,精力旺盛,他不仅要在战场上享受征服和杀戮的快意,更不能荒废了享受人生的快乐时光。

  这一夜,王宫中珍肴满桌,高朋满座,各色人等,竞相登场。在李存勖请来喝酒的名单里,不仅有他的心腹大将,还有身边重臣,更有他宠爱的那群唱戏的伶人。只要他乐意,谁都可以来陪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分年龄,不分身份,没有任何规则可言。人生得意须尽欢,我李存勖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没有规则,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

  夜已浓,酒正酣,李存勖却才刚刚起兴。他站起身来,举着大碗,逢人便干。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在兴头上忤逆他。李存勖越喝越开心,大手一挥:“我的小子哪?在哪里?把他带过来,叫他给我的兄弟们跳个舞,哈哈哈!”李继岌被宦官带到了殿上。小孩子都是人来疯,看见这么多大人嘻嘻哈哈地看着自己,自然得意,当下扭着小腰肢,当众跳起舞来。众人更是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李存勖咕咕喝下一大碗酒,高喊道:“我儿的舞跳得怎么样?觉得好的,赶紧拿钱出来打赏啊!”大伙一听,纷纷起身,拿出随身的钱财宝物,推到李继岌面前,唯恐落到了后面。张承业与李存勖关系原本就不一般,见此情景,也急忙站起身来,解下自己的宝带,拿出随身带的碎钱送上。李存勖大眼一转,故意沉下脸,对张承业说:“我儿子没钱用,七哥还不多给点,你这点东西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说着,把手往门外一指说:“旁边就是钱库,那都是七哥掌管的。你不如叫人从里面搬一堆金银来赏给我儿如何?”

  张承业慢吞吞地说:“小王子跳舞跳得这么好,我一定要有所表示。东西虽然少,但都是我自己的俸钱。钱库里的东西那是三军的军饷,不敢拿来做私礼。”李存勖一听,顿时沉下了脸。他并不是真嫌钱少,而是拿言语试探。钱库里的东西当然是用来给军队发饷的,但整个河东都是我的,莫非还不能用钱库里的东西?叫你张承业帮我掌管府库,你还真起劲了!虽然一肚子火,这番话他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李存勖咚咚倒了一大碗酒,偏偏倒倒走到张承业面前,高叫道:“你不拿钱也可以!先喝三大碗酒再说!”

  虽然李存勖与张承业私交甚密,私下以兄弟相称,但在张承业心里,一直把李存勖当作自己儿子看待。当年李克用临死之时,曾郑重地把李存勖托付给他。李克用死后,李克宁阴谋造反,曹夫人更是把张承业请进内室,以母子性命相托。李存勖从初登王位的青涩少年成长为威震天下的一代枭雄,张承业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但今日见李存勖如此不自重,心中不禁一阵刺痛。他实在不希望看到自己全力辅佐的那个人变成如刘守光那样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小人。一个真正的王者,即使他伫立在权力与荣耀之巅,也不会丢弃心中曾经珍视的东西,也会保持心灵的独立与纯净。

  想到这里,张承业没好气地说:“你明知我不胜酒力,怎可能一下子喝得下三大碗?我已经老了,只知道遵循传统。不拿钱库里的钱,不是为我自己考虑,是为大王的基业考虑。大王如果自己想散施,我老头子也无所谓,不过财尽兵散,只怕到最后一事无成!”李存勖勃然大怒,扭头对贴身武士元行钦吼道:“拿剑来!”此言一出,全场一片死寂。大家都知道李存勖的脾气,只要他想做的事,从来都没人能劝住。这一怒之下,要真把张承业一剑砍了也并非不可能。

  张承业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全力辅佐,视之为亲生儿子的那个人有一天会竟然会对自己拔剑相向。愤怒与失望一下子灌满了他的内心。张承业气得满脸通红,迎着李存勖的剑锋扑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大哭道:“我受先王之托,辅佐大王,尽心竭力,不敢有半点懈怠。今日为大王爱惜财物,不敢私散。如果你今天要杀我,我死也无愧于先王!你就杀了我吧,我愿请死!”

  大将阎宝正站在张承业身边,见势不妙,急忙拉开张承业的手,喝令他退下。阎宝原是朱温的部下,晋军出击魏博之时,他困守邢州,粮尽投降。降晋之后,擅长指挥骑兵的阎宝甚得器重,成了李存勖的心腹将领。张承业见一个降将竟然也敢呵斥自己,顿时气得嘴唇发抖。这位一向稳重的老臣终于彻底失控,他一拳打在阎宝鼻子上,大骂道:“你这个依附朱温的逆贼,只会阿谀谄附,有什么资格来喝令我!”现场一片混乱。有人上前抱住企图还手的阎宝,有人拉住张承业想尽快把他拽出殿外,更多人则围住李存勖,连连求情。

  殿内的大乱惊动了内室的曹夫人。她一听李存勖高声怒骂,就知道儿子又喝醉了酒在闹事,急忙让侍女把儿子叫了进来。问明缘由,曹夫人气得花容失色,指着李存勖的鼻子大骂道:“张承业是先王托孤重臣,没有他,我们母子早就死在乱军刀下,哪有你今天!你喝了酒胡言乱语,还要对他拔剑相向,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李存勖被母亲这一骂,酒顿时醒了一半。从小到大,母亲对他溺爱有加,还从没这样骂过他。李存勖愣了半天,终于沉着脸,嘀咕道:“母亲莫急。我这就出去道歉。”

  等李存勖晃晃悠悠回到殿中,张承业、阎宝都已被人劝住,坐在位上,但仍面红耳赤,余怒未消。李存勖大摇大摆上前,故作姿态地向张承业叩了个头,笑嘻嘻地说:“我今天多喝了几杯,顶撞了七哥,母亲刚才把我好生一顿臭骂。七哥别生气了,帮我喝两杯酒,替我分担一下责骂可好?”说完,李存勖拿起酒杯,仰头连喝四杯。

  张承业看着李存勖嬉皮笑脸的样子,欲哭无泪。他轻轻推开李存勖塞到口边的酒杯,仰天长叹,拂袖而去。李存勖做不了英雄,因为他没有李克用的气魄与心胸,甚至没有朱温精于权谋的算计。他纵然有一身胆气,纵然有令人惊艳的才华,却没有成大事的格局。从前,自己把他当做复兴大唐,终结乱世的希望,看来是一个彻底的错误。抬头看着那弯冰冷的残月,张承业只觉得万念俱灰。

  李存勖的心情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酒宴散去,他对平素宠爱的伶人们大发赏钱,然后在众人的奉承声中得意洋洋地回到寝宫,一头扎进了刘玉娘的温柔乡。

  但中原局势的发展并没能让李存勖得意多久。是年八月,一心要把晋军赶回黄河以北的朱友贞再次祭出杀招,任命爱将王瓒接替兵败后忧惧而死的贺瑰,集结了五万大军,从黎阳突然渡过黄河北上,企图奇袭魏州。自从魏博兵变以来,朱友贞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不断把帝国的命运寄托在一次次所谓的奇袭上,希望毕其功于一役。这一次,趁李存勖回师太原之际,朱友贞又接受了王瓒的建议,置黄河以南之敌于不顾,从黎阳渡河,直扑魏州。直到现在,朱友贞仍然念念不忘夺回河朔,完全不顾形势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事实证明,这次所谓的奇袭不过是又一次空耗兵力的异想天开。梁军渡过黄河没多远,刚到达内黄附近,就遇到了大批前来堵截的晋军。奇袭变成了飞蛾扑火般的强攻。王瓒见势不妙,急忙撤退,一口气退到了濮阳上游的杨村。这里,距离濮阳只有不到二十里。奇袭魏州落空,王瓒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晋军坚守的据点濮阳上。但令他沮丧的是,现在的濮阳城与一年前相比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晋军守将李存进在李存审留下的底子上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升级改建,南北两城规模扩大,更加坚固。晋军甚至还在南北两城之间夹起了一座浮桥,横跨黄河,作为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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